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,暮色像打翻的墨汁般浸染着街道。我攥着刚买的热乎烤红薯往家走,拐角处突然传来"咚"的一声闷响。循声望去,只见一位银发老人摔倒在斑马线旁,褪色的蓝布衫沾满泥点,花白的头发被风撩起,在寒风中凌乱地散开。
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冲过去。老人蜷缩成虾米状,左手护着肋下,右手还紧紧攥着个鼓鼓的塑料袋。几个路过的年轻人围过来,有人掏出手机要报警,却无人敢伸手扶。这时我注意到老人脚边散落着几颗水果糖,包装纸被踩得皱巴巴的,糖纸上的"先进工作者"五个字依稀可辨——显然这是老人从单位领来的劳保福利。
"您别怕,我陪您去医院。"我蹲下身,发现老人膝盖擦破了好大一块皮。他颤巍巍地要起身,却连站都站不稳。我托住他胳膊时,掌心触到他青筋凸起的手背,像是摸到了干涸的河床。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:"闺女,我闺女在深圳打工,这糖...这是她给我攒的药费..."
那天我们挤在急诊室的长椅上等了三个小时。老人反复念叨着"谢谢"却总要把"闺女"叫成"姑娘",护士们都被他逗得直笑。直到深夜,老人终于能下地走路时,我才发现他裤兜里还揣着半块硬得像砖头的红薯——原来他怕弄脏新买的棉裤,一直舍不得吃。
第二天清晨,我在医院走廊遇见了来送饭的社区志愿者。他们给老人送来特制的高蛋白粥,还帮忙联系了老人的远房亲戚。"张阿姨这孩子摔得真重,肋骨可能有骨折。"医生边检查边摇头。志愿者小王却笑着说:"您看,这孩子自己垫了医药费,还帮阿姨联系了护工。"
更让我意外的是第三天。老人颤巍巍地敲开我家门,门把手上挂着用麻绳串起的糖纸风铃。她从布袋里掏出个铁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颗水果糖,糖纸都重新包好了。"闺女,这是您昨天帮我捡的。"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摩挲着糖纸上的字,"我闺女说,等她回来,咱们一起做糖画。"
后来才知道,这位独居的退休劳模,每天都会把单位发的劳保品攒下来,攒够钱就去探望孤寡老人。她总说:"这些糖啊,比存折值钱。"现在整条街的商铺都认识她,谁家老人有困难,她拎着装满日用品的编织袋就上门。有次她摔伤腿住院,走廊里摆满了邻居送的膏药和补品,连院长都夸她"把温暖带进了医院"。
上周路过街心公园,又看见她坐在长椅上喂流浪猫。阳光透过糖纸风铃的空隙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,那些曾经被她传递的温暖,此刻正化作细碎的光斑落在她肩头。风过林梢,我听见糖纸在风里沙沙作响,像无数个善意的回声。原来真正的感动从来不是惊天动地,而是像这串风铃般,把人间最朴素的善意,叮叮当当地传遍每个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