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裹挟着槐花香在巷子里流淌,我蹲在青石板路上数着第七块砖时,母亲已经第三次把自行车推到我面前。车把上缠着的麻绳被她仔细打了个结,像条倔强的小蛇盘踞在金属管上。"再试一次,妈给你看着。"她粗糙的拇指蹭过我手背的茧子,阳光从她银白的发梢漏下来,在我手心凝成一点跳动的光斑。
第一次骑上自行车时,车头歪斜着撞上墙根,膝盖在水泥地上划出带血的弧线。母亲蹲下来替我处理伤口,纱布缠到第三圈时,她突然握住我发抖的手腕:"别怕,车把往右偏就往右扶,就像握住生活的方向。"那天傍晚的晚霞烧得人眼眶发烫,我看着她手背上蜿蜒的烫疤,第一次发现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里,竟也藏着温柔的光。
真正让我学会平衡的,是那个暴雨突袭的午后。雨水砸在生锈的遮阳棚上噼啪作响,我攥着车把在积水里横冲直撞,车轮卷起的水花溅湿了母亲的碎花衬衫。她举着伞追上来时,我正歪歪斜斜地骑过巷口的老槐树,树影在雨幕里碎成流动的金箔。母亲突然松开伞,任由自己滑坐在泥水里,膝盖蹭过碎石子的刺痛反而让我笑出声来——原来摔倒了就躺在水洼里看雨滴跳舞,比硬撑着不倒更让人安心。
真正掌握平衡术是在立秋后的山路上。车轮碾过晒谷场的石板,车铃叮当惊起一群麻雀。我学会在颠簸中保持重心,在陡坡前深吸一口气,让双腿和车架形成完美的杠杆。当自行车终于能沿着羊肠小道平稳前行时,我忽然明白母亲说的"方向"不是机械的矫正,而是顺着风的轨迹调整节奏。山风掠过耳际的瞬间,我听见身体里有什么东西"咔嗒"一声落了锁。
如今每当我骑车穿过城市,总会想起那个在暴雨中打滑的下午。车筐里永远备着创可贴和备用内胎,就像成长路上永远需要准备的勇气和坚持。母亲去年冬天搬去了南方,临行前塞给我新缠的麻绳:"车把还是往右偏,但方向可以更广阔些。"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我忽然发现,原来成长就是学会在摇晃中保持平衡,在偏离时校准方向,最终让每段颠簸都成为通向远方的路标。
槐花又开了,青石板路上回荡着自行车的铃铛声。我经过巷口那棵老树时,树皮上新添的裂痕像极了当年车把上歪歪扭扭的麻绳,在风中轻轻摇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