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,我望着书桌上那盏台灯,暖黄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沿,杯底残留的半杯热茶早已凉透,氤氲的水汽却仍固执地攀附着杯壁,像极了那个潮湿的雨季。
那是初二暑假的傍晚,我蹲在厨房角落擦洗母亲新买的青瓷茶具。釉面在清水中泛着幽幽的青光,突然听见客厅传来"哐当"一声巨响。我慌忙冲进去,看见母亲正捂着额头蹲在地上,鲜红的血从发梢蜿蜒而下,在米色地砖上洇开一朵刺眼的花。父亲站在玄关处,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煞白的脸。
急救车呼啸着碾过积水的街道时,我攥着母亲被血浸透的碎发,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。消毒水的气味在车厢里挥之不去,我数着输液管里一滴滴坠落的药液,突然想起上个月她偷偷把我的竞赛报名表藏进抽屉,用红笔重重圈住"省级二等奖"几个字。那天她笑着说"孩子要拼",眼角的细纹在夕阳下像绽开的菊瓣。
住院部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,我盯着母亲输液的透明软管,突然发现那些细小的气泡正沿着管壁缓缓上升。就像那天她教我温茶,说"水开三滚才能去火气"。我摸出书包里皱巴巴的报名表,竞赛成绩栏里赫然印着鲜红的"三等奖"。原来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,默默把"省级"换成了"校级"。
第三次化疗那天,母亲突然执意要坐起来喝杯茶。我慌忙端来她最爱的茉莉香片,却见她颤巍巍地举起茶杯,对着窗外摇摇欲坠的梧桐树微笑。树冠间漏下的光斑在她脸上跳跃,恍若那年我捧着市作文竞赛金奖证书冲进家门时,她眼角闪烁的泪光。
出院那天暴雨如注,母亲裹着厚重的羽绒服,却坚持要自己拎着行李箱。雨水顺着伞骨汇成溪流,我伸手想搀扶,却被她轻轻推开。她挺直的脊背在雨幕中弯成一张拉满的弓,像极了当年在灶台前翻炒菜肴时微微佝偻的背影。
如今每当我煮茶,总会想起她教我"关火后要静置十分钟"的叮嘱。滚烫的水汽在杯口蒸腾,恍惚间又看见她倚在门框上,用袖口擦拭我打翻的墨水渍,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幅未完成的工笔画。茶汤渐渐澄明,杯底沉着几片舒展的茶叶,恰似岁月沉淀后的智慧。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漫过窗台上的青瓷茶具。我轻轻吹开杯中涟漪,茶香氤氲间,忽然懂得那些被岁月揉皱的时光里,藏着最珍贵的礼物——不是奖杯证书,而是有人愿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,默默为你托住坠落的星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