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飘着细雪的冬日清晨，厨房里升腾起袅袅白雾。母亲将面团放在案板上揉搓，面粉像初春的柳絮般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围裙上。我踮着脚尖趴在料理台边，看着案板上那团雪白的面团在母亲掌心翻飞，忽然想起去年除夕夜，也是这样一团面，在奶奶布满皱纹的手里变成了满桌晶莹剔透的元宝饺。

母亲把面团分成均匀的小剂子时，我注意到她总会在每个剂子顶端轻轻按个凹痕。"这样擀皮时不容易破。"她边说边用擀面杖沿着凹痕慢慢旋转。我学着她的样子，却总把剂子压成歪歪扭扭的饼状。母亲笑着递给我一个新剂子："别急着擀，先用手掌把面皮压薄，再转着圈儿推擀面杖。"她指尖沾着的面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，让我想起小时候在面粉袋上画的小花。

案板旁的竹筐里堆着碧绿的韭菜末，鲜红的虾仁在清水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父亲特意从菜市场买回的五花肉剁得细碎，油脂渗进韭菜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。母亲把肉馅倒进大碗里，又舀了两勺猪骨汤加入。"汤水能让饺子更鲜。"她搅拌着肉馅，案板上的面粉渐渐聚成小雪堆。我捧着沾满面粉的手碗，突然发现母亲右手无名指上缠着创可贴——那是刚才剁肉时被刀刃划伤的痕迹。

"包饺子要像捧着月亮。"母亲把包好的饺子放在竹蒸笼里，每个褶皱都捏得整齐如花瓣。我学着她的样子把面皮对折，可总把馅料漏出来。母亲用指尖在我包好的"饺子"上轻轻一按："收口要像给娃娃系红绳，慢慢捏紧。"她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，带着温度的指导让我想起小时候学步时，也是这样稳稳扶住我摇晃的肩膀。

水烧开后，母亲教我把饺子轻轻滑进锅里。"要像放小船一样。"她的话音未落，第一锅饺子已浮上水面。蒸汽氤氲中，我看见父亲在厨房门口张望，母亲笑着招手："快尝尝，看看有没有包出元宝。"咬开热腾腾的饺子，韭菜的清香混着虾仁的鲜甜在舌尖绽放，面皮在齿间发出轻轻的脆响。

暮色渐浓时，八仙桌上摆满了形态各异的饺子。母亲把最圆的那个放在我面前："这是给你包的状元饺。"我低头看着掌心还沾着面粉的饺子，忽然明白这方寸之间的揉捏包扎，不仅是传承千年的饮食智慧，更是将牵挂与祝福揉进每道褶皱里的温情。窗外的雪又下大了，厨房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，却让那些共同劳作的时光愈发清晰可辨。

当最后一盏夜灯熄灭，我捧着母亲塞进我书包的饺子，听见冰凉的金属饭盒与书包摩擦发出细碎声响。这声音像极了我第一次包饺子时，面皮在擀面杖下发出的沙沙声，在记忆的长河里轻轻荡漾，将寒冬的冷意融成温暖的春水。